25-06-13
26.死讯(下)
七月浓夏,樟木翠叶,蠕动的热气被尽数阻绝在明媚的窗外,帝国医院恰到好处的温度设置,却让游曦如坠冰渊。lтxSb a @ gMail.c〇m 获取最新地址
游泽风的言辞若陨星般炸开,游曦瞠目结舌猛然看向了自己怒不可遏的母亲,尚未完全消化这个重磅的消息,下意识开口否定。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游泽风在听闻游曦再次苏醒的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地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将能推迟的事务全推了,快马加鞭赶来,推门便看见了游曦自残的骇人场面。
幸是她反应迅速,开枪打掉了游曦手中的枪支,若是方才的交通再拥堵几分,她都不敢想打开病房门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心有余悸更带怒火冲霄,在游曦昏迷这段时间,她们整日惶惶吊胆,寝不成寐,不知道祈祷了多少次愿游曦好转康复,头发都要愁光了,结果这鬼丫头一睁眼竟然就开始伤害自己?!
“一个险些将你谋害致死的狠毒女人,你觉得还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游泽风盯着游曦愈发苍白的脸,单手持枪步步靠近,口中忿忿的话语径直冲向游曦,将游曦砸得节节败退,最后当游泽风将错乱的游曦逼到墙角时,游曦仍兀自喃喃着不可能。
“嘭!”
游泽风持枪的手一挥,热气未散的枪口恶狠狠砸向了游曦身侧的墙壁,按响了医院的呼叫铃,横受无妄之灾的呼叫铃也就此罹难夭折,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她倒是运气好,逃跑途中被她背后的人直接灭口了,死得倒是痛快,她要是落到我手里,剥皮抽骨都算是便宜她了。”
方才手枪炸裂时,碎片四飞,有一片铁片贴着游曦俊美的脸庞斜擦而过,在脸侧划出了不浅的血口,此刻醒目的红血贴着游曦的脸颊滴落,更衬游曦病容憔悴。
游曦恍惚垂头盯着游泽风军领前的空气,游泽风却死死盯着游曦灰白的脸,不断深呼吸压制胸口的怒意,单薄的唇瓣持续开合。
“之前将那个女人安排到你的身边确实是我的失误……能给你下一次药的女人,自然也能给你下无数次药,死了都还要往你身上泼一盆脏水,那帮人真是好手段啊……”
游泽风回忆起这段时间的事情便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游曦所在的病房是最高档的vip病房,游泽风没说几句话便看见匆匆而来的医生推门而入,皱眉又将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医生进门,看见病房内鲜血四溅,碎片满地的凌乱场景,着实吓了一跳,走近发现游曦的手臂仍在汩汩淌着鲜血,更是惊猝寻来外科医生,立马为游曦处理伤口与包扎,连带游曦身上被碎片炸出的不少划口都一并消毒处理了。
游泽风借口枪支走火,将医生简单糊弄了一下,得到了医生喋喋不休的安全嘱咐,游泽风整理心情一一应下,承诺会赔偿医院相关的设备损失,并顺便安抚了一下她受惊的下属,拍拍士兵的肩膀让她回去休整几日。记住网站不丢失:qu欲s huwu.x y z
医生忙前忙后为游曦处理完伤口,又简单检查了一下游曦的身体状况,确定再没有其他异常,才陆续与清洁人员离去,耗费了不少时间,游曦也从起初的喃喃惊惶,变成了现在沉默呆坐的模样。
游泽风看见游曦一副失神丧气的样子,长叹一口,知道游曦必然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看样子也不相信林晓寒会害她。
林晓寒姿色上佳,前段时间的乖顺演技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且与游曦的契合度还高得吓人,契合度高的人本就容易相互吸引,游曦会被林晓寒骗心也不算很难理解。
“我本来是担心你的身体,打算等你出院后再给你说这件事……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好了。”
经过方才的调整,游泽风的怒气已经压制了大半,看见病床上自己这蔫巴发愣的女儿,浑身上下都是包扎的纱布,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再如何也只得心疼叹息,掏出了外套内袋中的照片,将全部事情和盘托出。
“近四个月前,三月二十七号的晚上,我收到了你光脑发来的危急警报,提示你生命垂危,佣人强行破门之后,发现你口吐白沫独自倒在客厅,于是就迅速把你送往医院抢救。
你的腺体被严重破坏,医生还在抢救你时,我收到了帝都西部爆炸的速报,一辆承载着五十余人的黑大巴爆炸,但是那几日我都忙于处理你的伤势,没时间细查这事,后来你情况好转,我才开始抽手调查。”
说罢,游泽风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游曦面前,照片是从游曦家的客厅监控中截下的图片,照片的正中赫然躺着昏睡晕倒的游曦,而林晓寒背对摄像头侧坐在游曦的身旁,正将一个注射器样式的仪器插入游曦的后颈。
“林晓寒将你下药迷倒,随后用这个不知名的仪器毁坏了你的腺体,谋害成功后便提着行李扬长而去,我们调查了一路上的监控,发现林晓寒打车前往了城边的黑客运站。
黑客运站就大厅有一个老旧监控,监控确实显示林晓寒向乘车处方向走去了,随后这个人……”
一边思绪清楚地陈述着,游泽风拿出了两张人密如织的照片,照片上各有一个红圈,其中一张红圈内赫然便是仓皇出逃的林晓寒,而另一张图片上圈着一位遮挡密实的黑包客,游泽风伸手点了点此人。
“这个人,在黑客运站的大厅徘徊了接近有半日,在看见林晓寒出现后迅速拨通了光脑,随后不久就拿着这个黑包跟踪林晓寒走了,她应该就是负责在任务完成后解决林晓寒的人,都城西部的大巴爆炸案就是她们搞出来的。”
游泽风又拿出了几张大巴爆炸现场的照片,以及一些死者遗物,一个米色手提包的旁边放有几件令游曦眼熟不已的衣物。
“这个爆炸案主要是由警方负责,炸弹藏在客座中,大部分旅客当场灰飞烟灭,骨头都没找到半根,大巴顶部的部分行李在爆炸途中被炸飞了,落到了周遭的荒地中。
在警方发布的遗物认领中,我们确实发现了林晓寒带走的行李,我让你屋子里的佣人也确认了一下,里边确实都是林晓寒的衣物,但林晓寒的尸骨没有找到,估计已经成灰了。”
言至此处,游曦仍是沉默盯着身前的照片,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游泽风隐晦地看了游曦一眼,又拿出了两张照片,分别显示着一块光脑与一张行动轨迹示意图,其中示意图上的一处居民楼处被红笔标记了出来。
“这是你给林晓寒的光脑,她在逃跑时将光脑遗弃在了客厅,我们调查发现,她在那日的中午有明显的行径反常,她在这处老旧居民楼处停留过久,且还有一笔十万帝国币的异常支出,我们推测她的作案工具与药物应该都是在这里得到的。
但是此处环境复杂,定位只能显示个大概范围,我们搜寻了两三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人士与场所。”
接着,游泽风从照片堆的底部抽出了几张照片,照片上为一间破老的公寓,不大的公寓中安置了不少残疾老弱的猫狗,但居所凌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只缩在角落的截肢黑狗,正对着镜头掉着眼泪。
“同期,这个居民楼有人反应隔壁邻居的猫狗疯了,整日扰民,民警上门调查,发现满屋猫狗皆是受饿多日,无人照顾的状态,公寓的主人是位五十九岁的单身独居女士,似乎已经失踪多日。
我们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走访后得知这位女士开了一家黑诊所,我们在知情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位失踪女士开的黑诊所,破门而入后发现内部一片混乱,有明显打斗痕迹,从其中仓库的灰尘情况可以知道这个黑诊所之前一定堆放了不少奇怪的大箱子,但都被提前转移了。
我们推测她就是林晓寒的接头人,是她将谋害器械与药物给了林晓寒,林晓寒的转账记录确实也指向了她,但这位女士至今依旧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在任务完成后就被灭口了。”
收好猫狗的照片,游泽风都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这一大堆的突发事件,她光是捋顺都觉得糟心,况且她都还没有说完呢,只得吞咽一口干涩的唾沫,继续开口。
“后来警方那边对爆炸案的调查结果有进展了,说这是你手下军部的特级炸弹,所有监控记录都在把罪责往你身上推,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干这种事,有人在冒充你,后来你的副将出来担责,说这都是她没有好好保管好你的纹章造成的。
我不清楚你当初到底安排她干了些什么秘密调查,也不好贸然对她发落,所以只是将她暂时关在了狱中,打算等你醒了之后再做深究。
……至于你的职位,这是帝后的公开指令,我也没法公然违逆,等你康复后我会将你安排到突击分队……”
之后的话,游泽风只是点到为止,未完全明说,但游曦也自然知晓自己母亲的意图。
将她安排到最易立功的突击分队,从头开始向上爬,尽快挣够功勋,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当前白家对游家窥视已久,为了整垮游家,在诸多方面都有所准备,游家只靠一个游泽风是断然不够的,游家手里还需要有其他更多的高位军职。
在游泽风讲述完所有的信息后,便始终皱眉关切着游曦的举动,见病床上的人只是一味垂眸盯着游泽风手上的照片,空洞而木然,仿若只是在单纯的发呆。
但游泽风知道,游曦必然已经将全部信息都听进去了,但这般安静的游曦更令她担忧,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不值一顾的小事,她宁可游曦生气,置疑,也不愿看到游曦这样一副状似无恙的样子。
“母亲,你可以先暂时留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吗。”
病患轻声开口,浅淡的词句险些被呼气声吹走。
游泽风垂眸,眼下的青黑夹杂着几分细纹,指尖在一旁的柜子上焦躁地敲了敲,最后还是转身离去了,离开前好像说了些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说,游曦不知道,她暂时也不想理会了。
有种飘然真空的感觉,所以林晓寒真的死了吗?
简单的语句拆解成一个个单字流入的神经海,徜徉一番之后又原封不动地跑了出来,明明每个字都理解,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世间最棘手的难题,读不懂半点。
缓缓拿起身前的那一迭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最后停在了她家客厅的监控截图上,林晓寒将未知仪器刺入她的腺体,发丝遮盖住了林晓寒的全部脸庞。
你这时在想什么呢。
游曦用带有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身影,像是在抚摸一片柔嫩的花瓣,细致而专注。
所以,所有的情爱与时光都只是一场骗局吗。
所有精致用心的饭食,归家后欣喜悦然的笑眼,被褥中的悄悄靠近,拥抱时的垂首面红——都只是技巧上佳的戏子精心编织的一场甜蜜陷阱。
左胸有些沉闷,缓缓而上的苦涩悄无声息将她缠绕,若湿气浸入每一条骨缝,不是猛然炸开的无边恢弘,而是丝丝缕缕的抽离吸吮,让你恬然死于这场良夜。
好想吐。
酸液倒灌,游曦撑住床沿,翻江倒海般将肚中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方才摄入的一点可怜食物搅和着青黄胃液一起喷涌而出,直到肠胃都空落了也难以停下,誓死要将肝脾胃肠全部呕出,鼻腔中的酸液似乎还冲到了眼眶,连带着世界一起模糊。
游曦趴在床沿,对着满地的呕吐物剧烈咳嗽喘息,眼中有豆大的液滴落入食糜,稀释消失殆尽。
这都算什么啊。
游曦对着视野中模糊的食糜愣神。
这是什么心情?像是连续通宵三日的眩晕与不适,但其实谈不上悲伤,游曦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也许只是房间有些闷热,她久病初愈的身体还有点不适应。
喜欢吗?也谈不上喜欢,大概只是习惯,那么一星半点的留意,就算是与一只麻雀同居这么久也会有些许留意,所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她也从未对那个人正式说过喜欢。
只是在暗坑里摔了一跟头,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犯错,对吧。
况且母亲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她只需照着母亲规划的路途前进即可,接下来她需要更多的关注暗处的敌人,亟待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她面前的工作还有很多,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一个路边随便的女人,还是一个阴毒的暗敌,称不上优秀珍贵,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悲伤。
对,谈不上喜欢。
谈不上悲伤。
一旁的床头柜上备满了基本的生活物资,游曦抽出几张纸,慢慢擦去脸上的狼狈,用水漱走口中的酸意,深深阖目,而后睁眼,泛红的眼眶中盛着的是一双冷峻威压的浅瞳。
深吸几口气,心情又回归了往日静无波澜的时刻,这是最适合工作与战争的状态,对,这才是她最熟悉的游曦。
房间的呼叫器坏了,叫不来工作人员处理卫生,正巧她目前也没心思应付医务人员,就任凭地上的食糜混合物随意去吧。
从枕下掏出了一块手表样的物品,赫然便是游泽风的光脑。
游曦知道她母亲必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每次母亲在她面前心虚时,都会很快地侧目瞟她一眼,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下去,从小到大无一例外,方才母亲在谈到林晓寒的事情的时候瞟了她好几眼,估计还有一些消息母亲尚未明言。
游泽风对游曦从不设防,且近日思虑过重,长夜不寐,连游曦何时顺走了她的工作光脑都不知道,但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游泽风便会察觉到自己的光脑失踪,而后返回寻找。
方才游泽风说了这么多,但唯独没有聊到关于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照游曦对自己母亲的理解,那就只能说明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母亲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重要线索……但游曦还是想亲自看看相关文件。
不多浪费时间,游曦打开光脑便直冲其中的机密文件,密码是妈妈的生日加上母亲的生日再偏移加工一下,这么多年竟从未改变,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所有的近期文件。
母亲的文件取名极其随心,通常都是文件自带的一串代码,或是母亲随手输入的胡乱字符,连文件类型都看不出来,游曦只得一个个快速打开浏览,寻找母亲隐瞒的消息。
其中的很多消息母亲在方才都已经告诉她了,游曦目动如飞,浏览过大片文件,不一会竟翻到了一份舆论压制工作报告。
估计是母亲的下属汇总上来的报告,里边对近期游家负面舆论的压制工作进行了一系列总结汇报,还附有几张讨论度较高的帖子图片,游曦定睛一看,便是当场愣住了。
给我爆!!第34次重发!!你删一次我发两次!!疑点重重的游大上将妻子林小姐之死!游家草芥人命早该实锤!!
?时间线梳理
→三月二十七号下午:诸多民众亲眼目击游大上将的妻子林小姐,在超市痛哭买菜,一位瘦弱的omega要独自购买三大包食材归家,无佣人陪伴帮助。<strike>https://www?ltx)sba?me?me</strike>(附照片)
→三月二十七号晚:大巴爆炸案发生。
→四月二号上午:警方公布死者大致名单(其中便有林小姐)。
→四月三号晚上:游家才正式发布林小姐讣告(附照片),称林小姐是“一时兴起出门旅游,不幸遇见恐怖袭击”。
→四月四号上午:有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游大上将被帝后撤去军职。
→四月七号下午:警方在全国舆论压力下才被迫透露案件调查结果,称炸弹乃“军部失窃的特级炸弹”。
?疑点整理(迭甲,如果有没素质的地方那就是单纯博主嘴臭,今天就骂死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
1.帝国第一世家长女之妻,却还要亲自购买食材,三大包食物无人帮助,甚至在公共场合委屈痛哭,请问:嫁去你们游家的妻子,是不是都活该当牛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外姓人就活该受欺压?
(我在此处都懒得提游大上将和林小姐的妻子的婚礼了,感兴趣的人可以去直接看当日录像,林小姐对镜头有明显的“恐惧情绪”,身体被吓得颤抖,还是要陪笑走完全套流程!
且有人蹲到当晚游大上将根本没回家!!!一连好几日都住在军部,就算大上将是出门嫖的时候不小心失误败露了,弄个假结婚糊弄我们,也好歹认真一点ok?真当国民都是傻子吗??)
2.林小姐下午还在哭着给大上将做饭,晚上就“一时兴起出门旅游”???还是坐的黑客运站的黑大巴??找借口也不找点可信的,十有八九就是家里虐待,活不下去了,逃命跑出去的,怕被游家抓回去所以不敢做正规交通工具,只能坐黑大巴。
3.大巴爆炸,人失踪这么多天,你们游家硬是一声不吭啊?要警方喊话你们才发声明,没人问的话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瞒一辈子啊?你们游家真的有一星半点关心过林小姐吗??
4.已知军部特级炸弹只有军部高层才能接触,噢?到底是谁刚好是军部高层,家里有威胁警方不公布案件调查结果的能力,爆炸大巴上恰好有辱她游家名声的“赔钱货”?哇塞,原来是我们大上将呀(惊讶)!又是谁在事发后暗戳戳被“帝后”亲自下场撤职了?哇塞,原来还是我们大上将呀(惊讶)!大巴爆炸案的真凶欲盖弥彰哈。
25-06-13
噢不,现在大上将已经被撤职了,应该叫游·杀生害命·罪恶滔天·做作恶心·曦 (*^-^*)以及直到现在,游某人都还在装死不出来道歉哈
?气昏头了我先骂!!
笑嘻了,只能说你们游家是真的只手遮天,连帝后的指令都能压下去,看不惯的人想杀就杀,军部武器想用就用,林小姐都这么逃命了都还是被你们炸死了,顺便还拉了一车的人陪葬,我请问呢,咱们国姓是不是其实姓游??
以及早就料到你们不会好好对待林小姐了,毕竟林小姐平民出生,哪有你们姓游的高贵?自然不会被你们当人看待,况且你们游家虐待外姓人也早不是第一次了!!!!
不会真以为国民都是没记忆的吧?之前游大帅可是连世族贵家的沉大小姐都敢随意虐待,八月怀胎被赶出家门撞死呢(到底是意外撞死还是游家故意安排的肇事车辆,依旧存疑呢嘻嘻o(︿▽︿)o),不会真以为把全线消息都删完了就没人记得了吧?
最恶心的是游大帅还立什么深情人设,,,,游家还吹嘘什么家规森严,,,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世家到底什么时候能倒台!!帝国又不是却你们游家就活不了了!!
光是这第一张帖子图片便看得游曦触目惊心,而这工工整整的舆论压制工作报告更是足足有几百页,游曦都不敢想这段时间外边的舆论乱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重伤昏厥,母亲不可能在自己生死未明的时候就将真实消息放出去,那样只会给内忧满满的游家再徒增外界压力,同时也只能将林晓寒的所作所为一并隐瞒,平常国民不了解真相,很容易就会被带偏,被有心人当枪使。
但是……林晓寒三月二十七号被人看见在超市哭?她在难过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佣人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去?
心头疑惑翻飞,游曦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但为节约时间,依旧飞速浏览着光脑中的文件,没划几下,便看见了自己家客厅当日的录像。
录像前半部分都和游曦知晓的差不多,自己在沙发上等待林晓寒,而后晕倒,随后林晓寒用奇怪仪器损坏自己的腺体,但令游曦愣神的是,林晓寒在对她下手之后,却哭得悲泗淋漓,痛不欲生,甚至在离开之前,都还是给了她一个告别吻。
为什么?
为什么在决然的伤害后会露出痛苦的神情?为什么在不归的别离前会留下缠绵的深吻?一些在前一刻才仓促建立起来的脆弱决然与坚定又开始摇摇欲坠,心底有不能被承认的情绪在悄然流淌。
游曦不敢细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向其他文件看去,余下的一串文件似乎都是警方那边发来的,有关爆炸案的各种调查进度与结果,一些残骸现场与遗物收集的图片,其中就有方才母亲给她观看的几张衣物图片,然而继续向下翻阅,一张检查报告却蓦然撞入了眼帘。
这是一张影像学的检查报告,上方宽大的图像区可依稀看出一个初见人形的胎儿,在黑白的图像中蜷缩安睡。
检查时间是三月二十七号的下午,检查项目是腹部超声,检查结果是确证有孕,孕周约为8周。
这是什么。
握着光脑的手不停颤抖,游曦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是一张没有检查者姓名的影像报告,但出现在此处,被检者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慌乱的记忆走马灯般涌现,孕周八周,回溯时间恰好便是林晓寒发情期的那段时间,那时她们无休无止的拥抱,热吻,将所有寒凉的空气都滚得火热,将所有零碎的呜咽都馋食下腹……
所有与林晓寒有关的片段都开始凌杂环绕,悉数播放,无数声音涌进脑子,密密麻麻塞满了世界,游曦却在其中清晰地辨认出了自己漠然的声音。
“……总之若是怀上了,那就直接打掉,伤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她明白了。
在一系列的仓惶否定,摇摇欲坠的自我欺骗之后,她终于补齐了最重要的一片碎片。
因为林晓寒怀上了她的宝宝。
为什么林晓寒会突然一反常态,急于完成自己的任务,甚至愿意将此前半年的全部遮掩与铺垫都尽付东流,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林晓寒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出于保护孩子的天性,她兴许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她去找她的上级交涉求情,最后得到的结果是要求她立马完成谋杀任务,她确实也立即行动了,只是估计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她的组织其实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昔日仅仅只是一张照片,就能将林晓寒骗去独赴虎穴,这样简单的人,她背后的组织想要操控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这个人真的简单吗?可能游曦所知晓的关于林晓寒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所有爱意,陪伴,隔着半个屋子的遥遥相望,都是虚假的,当林晓寒拥抱游曦时,几分是赤裸真心,几分是任务逼迫,游曦都不知道,游曦此刻甚至连“林晓寒”的真名都不敢肯定。
这个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平白无故地走进自己的生活,看似懦弱畏缩,实则胆大包天,堂而皇之撬开自己的门房恣肆直入,留下一地绚烂的七彩泡泡之后便急遽离去,并且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回不来了。
就此所有关乎真情假意的说辩也都失去了意义。
母亲与警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就算是在那起爆炸案中留有生机,这都四个月过去了,活着的人也该被找到了,找不回来的,也就回不来了。
视野逐渐昏花扭曲,盘绕成为光怪陆离的巨大漩涡,一切都不再可辨,熟悉的混沌再次降临,将她拉回了最窒息的兽鸣圆场。
所以是她往昔刻薄的一段话,彻底逼走了林晓寒吗?
如果她当时没有说要打掉孩子,而是说会好好留下胎儿,那林晓寒是不是就不会惶恐联系幕后之人?也就不会匆忙行动而后出逃遇害?
如果她再多注意一下林晓寒的情况,如果她早一些发现林晓寒怀孕的真相,那结果会不会……有所转机?
有四方铁寒的牢笼再次从天而降,将游曦困于囹圄之中,她头眼昏花,拼命挣扎,若凶兽一般咆哮厮杀,精疲力竭之际,痛苦低头,却发现自己面前躺着一只翻肠破肚的死兔子。
大家都觉得她必定蔑视着林晓寒,全帝国的民众用言辞汇成利刃,刺破她的胸膛,钩出她的脉管与心肺,控诉着虚伪与欺凌,大家都说,她对林晓寒只有通篇的假意。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所有细水长流的爱意,早已决堤的江河,所有人都认为虚假虚伪的一场婚姻,揭开表面的朦胧乌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真相其实是真。
在将所有的猜疑放下之后,她对林晓寒的所有关心,所有在意,所有包容,以及所有爱意,都是真的。
但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承认得太晚了,她总是习惯沉默,习惯谨慎,习惯准备万全才敢于行动,习惯用违心的话语来铸就盾牌。
太晚了,太晚了。
晚到人都走了,晚到宝宝也死了。
晚到除了悔恨再也说不其他话,她才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
“你很喜欢它吗?”
有怪异的问询抚上耳廓,游曦在赤黑混沌中愣住,被恐惧包裹着缓缓回头,所见却不再是往昔梦魇中怀抱兔子尸体的自己,而是被开肠破肚,皮开肉绽的林晓寒。
胃肠肝脾被尽数翻出,就连生殖腔也不得幸免,血肉淋漓的生殖腔被横开一刀,剖个精光,而满面血迹的林晓寒正抱着一个隐见人形的胎儿,冲她咧嘴轻笑。
心脏倏地被一只无名的手狠狠掐住,喉头腥味汹涌而上,游曦霍然喷涌呕出大片骇目鲜血,尽数染红了身上洁白的床单。
霹雳作响的电光直劈脑首,她其实早该知道——
那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怪物一直都是她自己。
一只沉默的,违心的,漠然的……罪孽满身的怪物。
用利爪将兔子的身躯刺透撕碎,将其鲜活的生命吮吸殆尽的,也一直都是她自己而已。
是她杀死了兔子。
是她杀死了林晓寒。
27.无名冢
阳光不会眷顾帝国监狱,这里是恶怨哀嚎的最佳观所。
来路不明的水滴声潮湿散布每一片空气,长久未得清洗的馊味缠绵着墙角阴魂不散的尿骚味,黑灰的耗子宣威耀武巡视着领地,为平凡昏黑的一天打响第一声礼炮。
但事实证明今日的帝国监狱并不会若往日般平淡,晨露刚散,监狱的青寒铁门便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她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三间牢房。”
有狱卒的声音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鞋底与砖瓦碰撞出的有力噔噔声在寂静的狱中回旋盘绕,引来不少暗笼中眸子的注目。
但是目标牢房中的待访者却始终没有反应,宽大骨架下的皮肉瘦削不少,狱衣穿在身上有些许空偌,房中人此刻正盯着牢房中唯一的小窗发呆,连来者在她房门前站定都不知道。
“她来了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对着墙发呆。”
这位嫌疑人迟滞的样子似乎令狱卒有些许紧张,天可怜见,她们可完全没有对这位嫌疑人动用过任何刑罚。
来人对狱卒点点头,道了声感谢便将战战兢兢的狱卒支走了,此人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军装,胸前一枚军徽都没有,却能得狱卒如此矜慎对待,不禁引得相邻房间中犯人的疑惑好奇。
又是一阵老旧牢门的吱嘎声,来人走入昏黑的牢房并带上了房门。
“洛伊。”
来者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大,但奈何这昏黑囚牢中实在是太过寂静,平常的音量也如陨石般坠落。
只见房间中原本背对牢门,盘腿呆坐的身影突然愣住,缓缓回头,许久未得修剪的刘海紧贴着额头,黝黑的发丝间隐约透出一双赤红的眸子,脸颊瘦削见骨,一身落魄潦倒的鬼气。
“上将……?”
来者垂眸盯着凄凉窄床上的嫌疑犯,抬手取下了头顶硬挺的军帽,帽檐之下赫然便是昔日战功赫赫的帝国上将,游曦。
“目前已经不是上将了,叫我游曦。”
游曦试图扯了一下嘴角,但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出来。
“上将……上将!!”
洛伊猛然撑起身来,迈开脚步想要走向游曦,却因为盘坐太久而腿脚麻木,最后幸是游曦扶住了踉跄的洛伊,洛伊才没有跌倒在地。
“对不起……上将……对不起,这都怪我……”
游曦扶着洛伊的胳膊,好好观察了一下洛伊,见面前人在狱中似乎只是瘦了些许,并未有什么皮外伤,此刻垂头站在自己面前,自责的声量也铿然有力,不像是吃了大苦头的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是上将了,你这样叫我有违军规,叫我游曦就好了。”
“可是!……”
游曦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垂着头的狼狈士兵便突然抬头,就这短短的两分钟,脸上便已是泪雨滂沱,潦草刘海下发红的眼睛隐隐闪着亮光,眉头紧皱,腮帮子颤抖着咬了咬。
“曦姐……对不起,这件事都怨我,怪我轻信了何清……她!呜呜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断续的话语破碎流出,当提到“何清”二字的时候,洛伊的情绪骤然又激动了几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
情绪崩溃的洛伊看得游曦皱眉不已,洛伊是她从少校时便一手提拔上来的士兵,家世平凡却贵在赤子热诚,她见过洛伊路遇强敌时的冷静专注,解救不公时的愤懑不平,军勋颁奖时的悦然憨笑,却从未见过洛伊这般难过潸然的模样。lтxSb a.c〇m…℃〇M
在口袋中寻索半晌,游曦仅仅摸出了一条军用绷带,递给洛伊勉强擦拭眼泪,无声安抚陪伴着洛伊,待洛伊情绪逐渐回缓,才慢慢开口。
“你先给我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何清她到底怎么了?”
勉强忍住面上的泪水,洛伊的眼眶已是一片肿红,哭腔未尽地开口。
“何清……何清她恐怕是敌特,或者是服务于其他的秘密恐怖组织,她靠近我是别有用心,目的就是找机会引发暴乱!想要抹黑曦姐你……
前段时间的爆炸案十有八九就是她做的!曦姐你把你的上将纹章交给我调查泰金公司,都怪我蠢,不该有意提携她,让她带领第二分队,她必是在暂时接手纹章的间期伪装偷走了武器库的炸弹!!”
“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那段时间,我只将纹章交给过她,只有她有作案的嫌疑……而且在爆炸案件之后她就消失了,我找遍了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游曦盯着言之戚戚的洛伊,双眉紧蹙。
所有军部入职人员都需要提供相关的个人信息,而何清的资料她早就调出来查看过,双亲尽丧的孤儿,是在社会福利的补助下才得以艰难生存与长大,后来成年后就直接考核入职了军部,进了军部之后也一直表现良好,干净漂亮的履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洛伊此前都埋头于事业,从未分神于情感之事,这次遇见何清,谈妥之后便迅速开始乐乐陶陶地置办婚礼所需的事物,因为何清没有双亲,洛伊不愿其在婚事上让她有半分落寞的地方,更是近乎将全部身家拿出来,势必让何清体会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
更别提洛伊平日对何清更是体贴入微,游曦常在清晨看见领着两包早餐的洛伊风驰电骋赶来军部,说是她觉得军部食堂不好吃,想给何清换换口味,其他生活上的照料更是不必多言。
洛伊对何清一片拳拳真心,现下知道何清其实一直都在隐瞒身份欺骗她,心中必然不好受。
游曦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偏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样的孤儿身份,一样找不出问题的历史信息,一样在任务完成后人间蒸发。
密林的黝黯深处,有盘蛇窥视,细针般的竖瞳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帘,但她们却连敌人的大致方位都茫无所知。
游曦觉得何清现在甚至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般无家无世的孤儿,在任务完成后被灭口的情况屡见不鲜,身如浮萍的孤身客,就算死了都很难会有人替其收尸。
所以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游曦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牢房中的空气沉寂半晌,才又听见游曦开口。
“我会向上级证明你的清白,过两天你就能出去,但你存留纹章不当,估计还是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那曦姐你呢?大巴爆炸一事根本就与你无关,是有人栽赃陷害,你是无辜的!”
“逝去死者的家属一直都在讨要说法,我们会公开部分信息,告诉她们这确实是恐怖组织引发的暴乱,但帝后之命不可收,我管理武器库不当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我思虑不全,这次爆炸案也不会发生,更何况还搭上了这么多人命,撤职……我也无话可说。”
“曦姐!”闻言,洛伊眼中的泪水又有夺眶之势,“那我也主动申请降职!!曦姐你去哪我就去哪!”
“洛伊,你没必要……”
“曦姐,我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会放聪明一点,跟着你好好干……呜呜我在军部不能没有你啊……”
邋遢狼狈的囚犯再次语无伦次地低头,胡乱擦拭着面上的眼泪与清涕,发丝沾染泪水黏成一缕,杂乱贴在脸颊,毫无昔日身为副将时的骄傲风采,看得游曦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安慰洛伊,任凭她去了。
***
从监狱回来后不久,洛伊便被军部释放了,洛伊也确实若之前所言,主动降职来到了游曦所在的突击分队。
而游曦则是继续进行着相关的康复治疗,此前她前脚刚能自主行走,后脚便勉强前往监狱去捞洛伊,其实身体并未恢复到作战所需身体素质,现在仍处于病假状态。
警方已经将林晓寒的遗物尽数送回游家,游曦对着一堆灰尘满布的衣物呆滞良久,随后便开始一件件地翻看。
游曦记得林晓寒最喜欢穿的便是其中的一件白色毛呢大衣,林晓寒肤白,穿这件衣服更是称得人灵如雪,气质上佳,但此刻这件白衣上沾满了脏污,像被丢弃泥坑的委屈弃犬。
衣物已被放置四月有余,此刻遍是爆炸焦土气息,该有的清茶芳香早已荡然无存。
游曦在大衣口袋中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手写购菜清单,与一只青涩折迭的千纸鹤,原来出事前一日的晚上,林晓寒神神叨叨地在书房折腾这么久,就是在迭这个。
25-06-13
明明仿若一周前都还在身旁依偎的人儿,怎么会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呢?爆炸后灰飞烟灭,寻不到尸骨,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林晓寒已经逃脱了呢?
简洁空旷的宅邸中,游曦盯着手中的千纸鹤,身旁全是往日攒动的虚影,第一次觉得家中原来还能如这般死寂。
她无数次亲身前往黑大巴的爆炸现场,但可惜时隔四月,近乎所有的爆炸痕迹都已被雨水与烈日遮掩殆尽了,相关破损道路也都被修缮完毕,就连路旁被炸没了半个山头的小丘,也都抽出了绿油油的植被。
这般晃晃盛夏,最配这般葱绿致死的草木,蚊虫遍布的荒区,游曦将附近能行走的地方都搜寻了个遍,衣物被枝桠划破不少口子,狼狈贴满各类黏人植被,尚还虚弱的面上挂满汗滴,却也只是收获了一丛又一丛的失望。
似乎有人提醒她不用再去了,昔日警方早已将能排查的地方都排查过了,若是还有线索早就该被发现了,但游曦还是置之不理,在亲身搜查的同时还联络了周围各区的军部人员,将事发当日到往后几日的周围监控全都地毯式排查了一遍。
搜寻无果,她又将黑客运站所有车次所能抵达的地区都搜寻了个干净,康复训练应付了事,整日往外跑,似乎有人说她疯了,最后有忍无可忍的军部职工来找游泽风隐晦诉苦,希望游泽风能管管游曦,昔人已逝,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但其实此事并不是游泽风不想管,而是她根本就管不住游曦,上一秒还在医院的人下一秒就翻墙跑了,晚上又蓬头狼狈地回来,就算是她派人看着也没用,你怎么可能看得住一个铁心要跑的前帝国上将?
不愧是她的女儿,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女儿这么死倔,犟地像头牛,八百根绳子都拉不回来。
游泽风真是百思莫解,这林晓寒可是险些夺去了游曦的性命,为何游曦还能这么执着于找一个十之八九必死无疑的人呢?说是要将人寻回来复仇也不太像,谁会整日对着仇家的衣物在医院发呆?
甚至游泽风说想要曝光林晓寒的罪行,回缓一下游家的舆论,游曦都不让,说人都死了,没必要再折腾这些。
嘴上说着什么“人都死了”,但游曦这漫天遍野找林晓寒的举动可不像什么“人都死了”。
游泽风警告游曦之时,游曦便是一副低头垂眸沉默寡言的模样,病态苍白的脸上挂着硕大的乌青眼圈,游泽风知道这人估计什么都没听进去,但体验过一次险些失去女儿的痛楚,又不再忍心用军威来压制游曦,知晓感情的事一向难说,只得任她去了。
后来又过了四五个月,等到虬枝都再次凝上了冰霜,游曦才似乎终于放弃了。
游曦收拾着林晓寒的遗物,想要在游家陵园为林晓寒立一座碑,但游泽风实是受不了一个险些害死女儿的凶手和游家的列祖列宗排在一块,否定了此事,随后游曦与游泽风对峙了三日,最终的结果是各退一步,游曦可在游家陵园为林晓寒立一座无名碑。
寻一顺日,无人相伴,游曦选完石碑便在陵园的一处树荫下,立下了一座无名碑。
那日阴雨绵绵,寒风凌冽,游曦未告知任何人,独自手持一捧百合,在雨雾中伫立良久,为林晓寒置办了追悼会,到场的悼客有她,白花,与无尽棉雨。
无需工作的这段时日,游曦近乎避开了所有人,守陵人日日都能看见游曦对着一块无字的墓碑沉默怔神。
石碑林立的游家墓园,每日都会增添三朵洁净无瑕的百合花,两朵放于游曦妈妈墓前,一朵放于一座无名碑前,直至游曦返回军部前的最后一天。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突击分队的作战场所在东部前线,她当年虽说是挑了东国的首都,但暂时撤退的东国军队仍在负隅顽抗,时不时便会在边境制造一些恐袭,危害国民安危。
而明日游曦就要前往迢迢千里的远方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帝都。
帝国的冻雨依旧料峭如昔,这是游曦从小凝望了二十余年的冬日,只是刮脸的寒风不再会带来刺痛,有些东西也彻底被埋葬在了去年的深冬。
“我要走了。”
游曦垂眸,平淡无波的神情与语气,对着墓前的空气陈述着事实。
无人回应。
游曦放下了花束,转身迈步离去,却在陵园门口听见了呼唤,但可惜并不是那个期待已久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是要回家吗?”
一位年迈的婆婆杵着拐杖缓慢步来,手中携着一本相册,这是她们游家陵园的守陵人,已经在此工作五十余年了。
“你把这个相册给你母亲带回去一下吧,她又把相册忘在你妈妈墓前了。”
游曦接过相册,没有作声,点头示意守陵人她知晓了,最后又抬眼观望了片刻陵园树下的隐秘一角,便匆匆迈步不见了身影。
抵达游氏主宅,游泽风尚未归家,游曦将相册放在茶几上,本是想要直接离去,但却阴差阳错之间翻开了相册。
这不是游泽风的相册,这是游曦妈妈的相册,蕙质兰心的沉家独女,亭亭卓然还拥有不少兴趣爱好,摄影便是其中之一。
游曦妈妈拥有许多厚厚的相册,游泽风的书房中整齐排列着一整列的相册,而游曦手中的这本,似乎格外年代久远,泛黄起胶的封皮满是细密的磕痕,概是被人翻过无数次,游曦似乎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但基本没什么记忆了。
相册的首页贴着一张硕大的照片,但令游曦惊讶的是,这张照片并不是妈妈与母亲的合照,而是一张五人合照。
似乎还是她们当年学生时期的照片,穿着帝国贵校百年未改的精致校服,极其年轻的母亲站在合照的正中,脸上沾染不少奶油,搭着身旁的两人,正对着摄像头假意生气。
而母亲的左边,便是捧着半块蛋糕的妈妈,脸上也糊着不少奶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在母亲的右边,站着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游曦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年轻时的玫瑰伯爵,伯爵漂亮的脸上也是被奶油糊了半脸,正气鼓鼓地扭头盯着游泽风,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照片上另外的两人,游曦凝眸看了半晌,才敢确定,这竟然是年轻时的帝后与帝母。
继续向后翻阅,发现近乎百分之七八十的照片都是母亲、妈妈与玫瑰伯爵的合照与生活记录,例如母亲翻墙结果被挂在墙上的照片,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游曦没记错的话,那面墙应该是帝国学校的东墙,所以母亲此刻在翻墙逃学的可能性极大。
还有母亲与玫瑰伯爵一起在班级门口扎马步的照片,老师在一旁叉腰训斥,母亲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看样子应该是上课迟到的常客。
以及文艺汇演结束时的三人合照,睡美人与白雪皇后与人形青蛙的组合极其别出心裁,三排大牙晃目,就是游曦险些没认出这个绿油油装酷的东西是自己的母亲。
这样类似的照片还有许多,沉甸甸的一本相册似乎满载着三人的整个童年与青春,其中也有少量与帝后帝母的五人合照,可以看出在当时,这五人的关系应该都是不赖的。
尤其是母亲、妈妈与玫瑰伯爵三人,似乎从小便一起打闹长大,像是整日形影不离的令老师头疼三人组。
恍惚合上相册,游曦仍有些愣神。
这本相册中一半的内容都可以说是帝国元帅的黑历史,谁能想到现今叱咤威严的帝国元帅,能拥有一个如此顽皮的青春时期?
但令游曦些许在意的是,既然这五位长辈昔日关系这么好,那为什么现在……却少见这几位有什么交谈呢?尤其是帝后帝母与母亲,除开公开场合的必要寒暄,私下更是毫无交集。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游曦思忖半晌,捎上相册回到了自己家,拿上了此前拍卖会上买到的玲珑金扇,便踏着淡暮悄然出门了。
月轮挪移,渐近午夜,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身影却翻跃入了游氏陵园,死寂的陵园只有冷风过枝的呼啸声,这位不速之客脚步轻移,鬼魅一般游入,最终却只停在了一座无名冢前。
漆黑中不见来者面目,但见此人俯身,在碑面上落下了虔心的一吻,口中似有话语流出,却不幸被寒风吞噬。
又是久久的默然伫立,冬夜都已昏昏欲睡,未曾留心此人的离去,恍惚半白之时,才知早已是墓在人别。
崭新的一天依旧来到,无人注目,无人悲喜。
彩蛋:出差
(时间线为林晓寒绑架被救,发情期后不久,俩人还算甜蜜的婚后)
林晓寒已经7天没见到游曦了。
手上的黑笔无意识在白纸上涂画着,最后得出了几个看起来格外骇人的数字。
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
游曦已经出差整整7天了。
那晚她正缩在游曦的怀里半寐,结果游曦的光脑几声铃响,便将本处于下班时间的帝国上将给抢走了。
似乎是什么地方突然收到了恐怖威胁,游曦捏捏她的脸蛋,让她早点休息,待事情解决之后就立马回来,随后便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一挥外套出门了。
说好的马上回来,但这都守着冷冰冰的床铺枯等了七天,林晓寒也没见到半点游曦快要回来的迹象。
房子也空空荡荡,心也是空空荡荡,没了翘首以盼的好食客,林晓寒甚至连饭的心情都淡了,这几日都是随意糊弄糊弄便过去了。
撇着嘴拿起桌上的草稿纸,慢慢撕成粉碎,随意把玩着,细碎不规则的小纸块洋洋而落,像是白色翅膀的天使坠落凡地。「任意Ltxsdz.xyz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好想游曦。
好想好想。
这几日的军事频道大多都是在说什么东境摩擦,半点没提恐怖威胁的事情,林晓寒守着军事频道从头等到了尾,也没见着半点游曦的影子。
游曦现在会在干嘛呢?
闲得发慌地打开了光脑,手指熟门熟路地扭进了游曦的社交媒体个人主页,这个账号似乎是游曦的私人账号,昵称为“xi”,头像是客厅的一盆白蝴蝶兰。
主页中统共就只有五条动态,一条是新开账号时发的“大家好”,一条是军部的互动活动分享,剩下叁条是不知从何处拍到的日落。
像老年人的社交帐号,就连最后一条动态的发布时间也都是叁年前了。
所以游曦真的还在使用这个账号吗?
但确实是游曦亲手在她的光脑上添加了这个联系方式。
鬼使神差之间,林晓寒点击了光脑右上角的“通话”按钮,随后便响起了一阵系统自带的呼叫铃声,高亮的铃声骤然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把林晓寒吓一激灵,险些一挥手将光脑整个丢出去。
妈呀!怎么不小心点到通话按钮了?赶紧取消!
手忙脚乱地朝光脑上的取消按钮点去,但手指尚未碰到光脑屏,呼叫铃声就停了下来,随后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便被投影在了光脑上空。
“怎么了?”
俊美立体的面庞与剔透宝石似的浅眸,投影中的面容微启口唇,便有清润若山泉般的声音缓缓流出,扑进听者心间,挠得人心痒痒。
光脑呼叫居然立即就被接通了。
“嗯……我有一道题不会做……”
顶着帝国上将认真的视线,林晓寒脸红支吾半天,最后丢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借口。
“好的,我回家就帮你看看。”
全息投影在色彩呈现上会与肉眼所见有所出入,给人一种失真感,少了许多在面对游曦真人时的紧张与拘谨,林晓寒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中的游曦,不愿错过游曦的每一个表情。
“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烘干机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噪声很大……”
“好,等我回来再处理这件事,你先别叫人来维修,还有吗?”
“嗯,那个……客厅的花最近也长得不是很好……”
“好的,我记下了,还有吗?”
“呃……厨房感觉还缺了一个平底锅……”
“……”
“嗯……其他应该没有了,就是我一个人似乎有点无聊……”
林晓寒舍不得挂断通话,疙疙瘩瘩说出了一大堆本该由佣人来处理的鸡毛小事,但游曦都耐心应下了,最后林晓寒实在想不出来东西了,才垂头丧气地给游曦说了再见。
全息投影结束,宽大的房舍又回归了它本有的静谧,静得人心底空荡荡。
明明都已经和游曦通话一次了,但喉头苦涩的滋味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越发叫人心酸,林晓寒又对着游曦的个人主页呆坐良久,直到墙上的时钟报出了整点的滴滴声,才终于回过神来,起身前往浴室沐浴,打算做点什么来分散当下的注意力。
花洒中细密的热水扑面而下,荡起满室的氤氲雾气,热腾腾的水流淋在四肢躯干上,舒适又放松,林晓寒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却始终有一缕空洞卡在心间,左右不得消散。
沐浴完毕,林晓寒在打算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滴时,却一眼看见了自己白色浴巾旁的另一个浅灰浴巾——这是游曦的浴巾。
游曦走了七日,屋子里春梨花香的信息素气息都淡了不少,不知这张浴巾上还留有多少游曦的信息素。
这是贴身擦拭的浴巾,估计信息素味道应该蛮浓郁的吧?
这般想着踌躇了半晌,林晓寒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条浅灰色的浴巾,心中颇有些做贼的胆颤心虚,随后缓缓便将浴巾凑到了自己的鼻子跟前。
果然!浴巾上的四月梨香还是非常馥郁的!
林晓寒简直都想搂着浴巾转叁个欢腾的圈了,熟悉的信息素蜿蜒入鼻,若羽毛般一路下行,挠得小腹发痒。
一周未与游曦亲近,此刻骤然闻到如此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林晓寒果不其然的有点想念了。
浴室暖气很足,未着寸缕也还是感觉温暖如春,林晓寒盯着浴巾缓缓舔了舔嘴唇。
要不就先在这里解决一下?省的过会儿又要回来洗澡。
打定主意,林晓寒也就不再过多矜持,屈膝坐在浴缸的缸沿上,一手拿着浴巾盖住口鼻,若猫咪吸猫薄荷般仔细品味着这股沁鼻的梨花香,另一手则伸向了自己双腿间的隐晦处。
……
看简介
……
恍惚欲登时,余光却突然从镜子中发现了什么模糊的异样,凝神一看,却发现门口竟站着那个令林晓寒朝思暮想的身影,奏凯而归的帝国上将此刻正瞠目而视,咋舌盯着镜中的林晓寒。
***
与狡猾的敌对恐怖集团周旋一周,游曦的耐心都险些被这群老奸巨滑的罪犯给磨尽,派人各处蹲守良久,才终于在一个下水道中将最后的这名罪犯绳之以法。
更为令人失语的是,身处这般昏暗的下水道中,这名罪犯都还不忘稍上一盏台灯,在下水道中阅读一些令人不齿的色情读物。
进行现场物品勘察时,游曦不得已拿起了那几本色情读物进行记录,封面上皆是一堆勾人想入非非的淫句,像是什么:
“烘干机故障,我叫来了上门器械维修工,不料她竟强行脱下了我的单薄的衣物……”
“老婆出差,美艳少妇寂寞难耐,竟悄悄做出这种事情……”
“出差七日归家,却发现本该只有妻子一人的房间内,传出了异样的喘息……”
真真是有辱风化。
将这个案子完美结尾,游曦便匆匆赶上军车,急速向家中驶去,约莫四五个小时的路程,游曦还在归家途中意外地接到了林晓寒的通话申请。
光脑投影中林晓寒的面容令人心情愉悦不少,游曦微乎其微地勾起嘴角,却在听见林晓寒说家中烘干机坏掉时僵住了。
家里的烘干机还真坏了?
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方才在色情读物封面上看见的东西,游曦给林晓寒吩咐说别叫维修工,待她回去后再进行维修。
接着林晓寒又絮絮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半天找不到重点的话语落于耳廓,竟有些别样的可爱,游曦一一应下,最后便听见林晓寒说她有些无聊。
所以林晓寒还真有些寂寞了?
挥之不去的色情文字在脑中环绕,游曦对着黑屏的光脑皱眉半晌,随后便立即让司机加快码率,她要赶紧归家。
军部的职业司机将油门踩死,多次在超速的边缘徘徊,最后才一个漂移,抵达了游曦的房舍。
25-06-13
后备箱的行李都来不及提,游曦抓起自己的外套便匆匆进屋,打开房门后并没有见到那双期待多日的明眸,厨房与客厅中都不见人影,疑惑上楼,最后路过半掩的浴室门时,竟然听见里边传出了异样的喘息。
记忆不断回溯,最终定格在了今早的色情读物上,封面上昭着的几排大字,不断在脑内盘旋。
“出差七日归家,却发现本该只有妻子一人的房间内,传出了异样的喘息……”
游曦的额头不禁冒出了几分薄汗,心跳也逐渐震耳欲聋,稍带颤抖的手指握住门把手,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最终在用力吞咽唾沫的瞬间推开了浴室门。
白雾环绕若仙境的浴室中,腾腾的热气与妖精似的娇吟一同扑面而来,浓郁的清茶香霍然突入鼻腔,视线穿过数以万计的水汽,游曦从对墙的硕大镜子中看见了那个挂念多日的小人。
肤白若雪,婀娜百媚,暖气染上面颊,熏得浴室中的美人更是桃红欲滴,这般仙姿佚貌的佳人,此刻却是拿着她的浴巾,双腿大开,娇喘吟吟。
好消息是,浴室中只有林晓寒一人。
坏消息是,她似乎不慎撞破了林晓寒独自抚慰的场景。
林晓寒竟在浴室里……!!!!
脑袋尚在消化眼前的场景,身体便先动起来了,胳膊扯着门把手迅速后拉,如同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般光速逃离,帝国上将惹人赞叹的力道,可怜的浴室门与门框碰撞发出震天巨响,随后生出了好几条裂缝。
帝国上将被吓得退却,浴室里的林晓寒则更是被骇到心脏骤停,当场痿掉。
啊啊啊啊啊游曦怎么回来了啊啊啊啊啊!!!!!
林晓寒此刻的内心全是一片惊天的神嚎鬼哭,怎么能让游曦撞到她干这么不知羞的事情啊!!
并且还吓跑了自己的心上人……林晓寒顿觉一阵头脑昏花,四肢发软,可能下一秒就要长辞人世了。
崩溃中思索了一下现况,林晓寒觉得自己还是先穿上衣服比较好,然而站起身来时,脚下松浮迭加瓷砖湿润,尚未走到自己衣物跟前便蓦地脚下一滑,身体倾倒,与浴室的地面亲密接触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啊!”
幸是手上抱着游曦的浴巾,在跌倒时垫了一下,所以林晓寒并未有什么严重的伤势,但轻微的淤青估计还是有的,林晓寒此时浑身赤裸地跌落地面,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哪哪都疼,倒在地上一时没能爬起来。
这般巨大的动静与尖叫,自然惊动了门口的游曦,游曦面上红意未散,又是忧急推门,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林晓寒,吓得瞳孔一缩,抛下手上的外套,赶紧走近将林晓寒给抱了起来。
……
看简介
……
此刻俩人的手指都被泡得有些发皱了,游曦赶紧收拾好彼此,将换好睡衣的林晓寒抱到了床上。
林晓寒依偎在游曦怀中,过度的体力劳动让她困倦不已,恍惚入梦间似乎听见耳边人轻声说了一句:
“你下次再做这事,记得把门给关紧……”
但困顿的小人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回应了,温暖的床铺与令人心安的怀抱,恍惚送她飘入梨香馥郁的甜梦一场。
又是一夜好眠。
28.饭馆
春秋六载,流云而逝。
不浓不淡的时长,没有短到眨眼消散,没有长到湮灭记忆,熠熠闪耀的流沙连绵落下,最终被吞没于深不见底的沙漏正中。
帝国的近年很不太平,先是东国残敌以卖国为筹码,搏得了邻国的帮助,大举向帝国宣战,烽鼓不息,连绵十月,帝国元帅游泽风亲自率兵坐镇东线,与狡猾无比的敌军相周旋。
近几年在前线一以当千,战功赫赫的游氏长女游曦,也早于叁年前恢复了帝国上将的军职,但上将一心圆满帝国疆域,希望尽早收回百年前帝国失去的领土,不愿返回中央军部就职,故而其后仍在帝国东部前线被甲执锐。
“军事速报,今日凌晨2:33分,敌军向罗城发动空袭,轰炸我军诸多临时驻扎地,我军前线部队迅速反应并转移至地下遮蔽所,叁分钟内开启防空系统,但仍有叁十余人受伤,五人死亡……”
新闻记者标准的播音腔响起,从帝国东线一路穿透光脑屏幕,迢迢飘至帝国各处。
帝都西境的疆界旁,烈日炙烤黄沙,热浪翻腾远景,来往的走商队正轰鸣着沙地摩托车与越野车,扬起土砾一片。
沙路主道的不远处,零星树立着几座灰土的房舍,概为走商队中途休息补给的场所,本该是杳无人迹的草漠土道旁,却有一家生意火爆非常的饭馆。
装修简单的狭窄饭馆塞满了满满当当的食客,前厅的桌椅都已排到了门外,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似雀喧鸠聚,远远看去如一锅热腾开花的沸水。
饥肠辘辘的食客还在前堂燥候,烟雾半漫的后厨中,厨艺精湛的厨子围着稍有褪色的围裙,手握巨大的锅铲,却正对着光脑屏幕愣怔发呆。
“妈妈,锅里的水沸了……”
晃神间有一道稚嫩的嗓音传来,厨子浑身一抖,低头看见了脚边的一道小巧身影。
厨子脚边的小女孩穿着简约整洁的衣物,约莫有五六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向后分为两簇,扎成两缕略低的羊角辫搭在肩后,浅棕色的靓丽明眸缀在肉嘟嫩滑的脸蛋上,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向上翘起,此刻正微抿桃粉小嘴,直直盯着心不在焉的厨子。
“啊!宝贝……噢!!我的混沌!!”
回神的厨子顺着小女孩的提醒看向了锅中,只见诸多混沌在泛白的滚水中翻腾挣扎,一副命不久矣的凄惨样子,便赶紧拿上勺子将混沌一个个抢救上岸,熟练分放于数个碗中。
“谢谢宝贝的提醒,你可以帮忙把着几碗混沌抬去给客人吗?辛苦宝贝了。”
厨子低头亲了小女孩一下,便又去制作其他菜品了,小女孩乖顺应下厨子的话,瞟了一眼餐台上的光脑,小心翼翼地抬起足足有她整张脸大的瓷碗,慢慢朝外厅的客人们走去。
妈妈又在看军事频道了。
小女孩嘀咕着,准确无误地将食物送到了客人的餐桌上,并露出了一个清甜的微笑,祝客人用餐愉快。
这一年来,东部战事严重,许多走商队都转向西部进行发展了,运上帝国内部先进精致的器械物品,前去较为滞后贫穷的西部进行售卖,来谋取日常生计。
而坐落于行商主道旁的“明明小饭馆”,也就成了诸多疲累走商人半途休息进食、交换信息的绝佳场所,近年来,明明小饭馆以其亲民的价格,可口的餐食声誉鹊起,慕名前来就餐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
但这也太多了吧……
小女孩举着满溢的餐碗,艰难地在狭窄的过道中穿行,往返数次,当抬着最后一碗混沌前行时,却突兀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前路,小女孩向左,面前人也向左,小女孩朝右,面前人也朝右,最后疑惑的小女孩只得皱眉抬头看向此人。╒寻╜回?╒地★址╗ шщш.Ltxsdz.cōm
只见坏心眼堵住小女孩前路的是一位小麦肤色的年轻女士,高直的马尾搭配着酷帅实用的工装服,硕大背包上的风尘黄土味还尚未散去,此刻正盯着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乐乐阿姨!!”
“诶——姨的明明宝贝~”
只见这位被称为乐乐阿姨的女士,似是被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叫得心花怒放,伸手抬过小女孩手中的瓷碗,放在了一旁客人的餐桌上,一把抱起娇小的小女孩便向后厨走去,沿途还顺手掏出了背包侧边的小零食。
“猜猜这是什么?”
“是糖葫芦!!”
“答对咯~拿去吃吧。”
麦芽包裹着个个滚圆的红果,女士怀中的小女孩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糖葫芦便开始美滋滋品味,女士的背包有些碍事,必须得一路小心才能不碰着一旁就餐的客人。
“你妈妈呢?”
“马马崽后处做发呢。”(妈妈在后厨做饭呢。)
小女孩嘴小,却一口咬下了一整颗山楂,此刻只能含糊回答女士的问题,听得女士又是一阵笑意。
终于挤到了后厨门口,女士低头整理了半晌自己的服饰,对着门旁的镜子拾掇拾掇半晌,确定仪态端庄了,才终于深吸几口气,抱着小女孩推门走进了后厨。
“林姐姐,我回来了。”
后厨的采光优异,此刻日光正好,斜斜映入房内,照得餐台亮白一片,耀光中的厨子闻声扭头,鬓角有晶莹的汗珠顺流而下,对着门口的人莞然而笑,眉眼如画,顾盼生辉,简陋沾污的厨衣也未能使其蒙尘分毫,恍惚间整个世界都成了此人身后模糊光耀的点缀。
“乐衍,你来了。”
厨房内忙碌的身影,赫然便是从帝都出逃已久的林晓寒。
乐衍盯着林晓寒的脸一时忘却了说话,面堂发热,只是呆愣看着林晓寒步步走近,用手指敲了敲她怀中小女孩的额头,略带苦恼地说:
“方景明,妈妈是不是说过你现在正在换牙,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当妈妈叫你大名全称的时候,就说明你现在该有麻烦了,就连年仅六岁的方景明小朋友都知晓这一点。
不敢跟妈妈对着干,可怜的方景明小朋友只得瘪着嘴又将糖葫芦塞回了乐衍的手里,这才使面红过耳的乐衍回了神,乐衍低头看了看怀中委屈巴巴的小朋友,调笑着接话。
“我们明明宝贝平日也没有吃很多糖果啊,再说这糖葫芦可是水果,也没有多甜呀,小朋友当然能吃。”
努力为小朋友争取吃糖葫芦权益的乐衍阿姨英姿飒爽,伟岸的身姿在厨房中若魔法棒般熠熠生辉,显然获得了明明小朋友的绝顶崇拜,方景明双眸耀耀,咧嘴抱着乐衍阿姨甜笑,看得林晓寒一阵摇头无奈。
“你就惯着她吧——青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嘿嘿,小朋友就该吃点甜的嘛,不然以后长成了小苦瓜怎么办?哈哈,青姐她先回帮里做账务收尾了,事情有点多,估计晚上才能过来。”
林晓寒闻言点点头,将大锅中的菜品大火收汁,诱人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厨房,熟练地将锅铲左右翻动了几下,锅中的食物便都悉数入了盘子,油光菜绿的一碟肉菜,看的人食欲满满。
青姐便是当初带林晓寒离开帝都的人。
那日林晓寒悲痛欲绝,拖着不适的身子来到黑客运站,交钱登车之后都还在不止哭泣,结果因为哭得太过,胃液翻腾,最后只来得及捎上背包便直奔厕所。
在公共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之后,林晓寒又蹲在马桶旁向隅而泣了良久,公共厕所人来人往,没过多久,便有人看不过去了,走近拍了拍林晓寒的肩膀,递出了纸巾与饮用水。
擦拭泪涕,漱口完毕之后,林晓寒还未来得及道声感谢,便听见面前人迟疑着唤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晓寒?”
林晓寒疑惑抬头,最终在模糊的视线中认出了眼前人。
这人竟是昔日在夜店认识的姐姐!这位姐姐当初因为家中横祸困窘被迫来夜店工作过一段时间,酷爱给林晓寒讲童话故事,只是甜甜的童话最后都会被其自由发挥成鬼故事。
后来这位姐姐找到其他工作,便离开了夜店,在离开夜店的前一天,还摸摸林晓寒的头,牵着林晓寒去地摊买了几本真正的童话书,当做这段时间鬼故事折磨的补偿。
这也是林晓寒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书籍,薄薄的几本图画书是她最珍稀的宝藏,甚至直到她离开夜店的前一刻,这几本童话书都还和她的私房钱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板下边。
如果林晓寒没记错的话,这位姐姐应该是叫杨与青。
杨与青在认出林晓寒之后,顿感欣喜非常,她当初在夜店时就很喜欢这个小女孩,相貌漂亮又乖巧,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老是喜欢在角落偷偷看自己,小孩子藏不住喜欢,杨与青自然知道这个小朋友应该也很喜欢自己。
但可惜杨与青当时亦是颠连穷困,险些连自己都养不活,不然还真想把这个被双亲遗弃的可怜小姑娘给拐走自养。
杨与青蹲在林晓寒的身前,询问林晓寒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躲在这里哭,但过去了好一会儿,林晓寒都只是低头捏着手指,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见林晓寒又是吐又是哭,最后还捂着肚子什么都不说,杨与青就猜到了大致的缘由,毕竟当时在她们夜店里,因为被人欺骗或是强迫,最后意外怀孕的人还少吗?并且林晓寒此刻躲在这黑客运站,十有八九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只得逃走。
林晓寒一字未发,杨与青便已在脑中构想了一整部有关可怜少女被纨绔贵姐强迫,在意外怀孕后被贵姐妻子当小叁赶尽杀绝的凄惨故事,闻者见愁,这压不住的暴脾气顿时便是冲冠怒发。
在询问了解到林晓寒接下来毫无去处,只得随缘逐流之后,杨与青立即义愤填膺地牵起了林晓寒的手,匆匆将林晓寒带回了自己的走商车队。
她当初在离开了夜店之后,便加入了一个西部的走商帮,独自混迹努力这么多年,早已是今非昔比,积攒了不少的家底,常规照顾一个知根知底的小姑娘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晓寒连原本大巴中的手提包都尚未来得及回去拿,便被杨与青一脚油门带走,沿路颠簸来到了杨与青在西境常住的帮派总部。
抵达黄沙遍岭的帮派总部,杨与青在知晓林晓寒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立即表示安抚与理解,嘱咐林晓寒安心养胎即可,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尽管林晓寒起初因为完全陌生的环境而感到害怕,但幸是杨与青在帮派中的地位不低,对帮派成员解释说林晓寒其实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妹,林晓寒的妻子在前线战死了,生活无依便只能来投靠她,成员们思忖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孩还挺可怜的,英年守寡还揣娃,平日也都对她格外关照。
刚入帮时,林晓寒也担忧过会不会被人给认出来,毕竟她昔日因着游家的事情上过不少新闻,但后来才发现是她多虑了。
西境天远地偏,近几十年来都不归游家管辖,帝都中心的各类风波都吹不到此处,西境的大多居民也都只是听说过游家的名声,比起去八卦帝国上将的现任妻子姓啥名甚,她们还是更加关注今晚沙区的风暴以及明日的菜价。
居民们都东奔西走各忙各事,林晓寒甚至觉得即便她主动坦白自己上将妻子的身份,大家也都只会觉得她癔症突发,这只是面容相似的巧合罢了,挥挥手又是兀自忙活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倒也降低了她遮掩身份的难度。
帮派内有常驻的公用投影播放器,林晓寒点开最新要闻,才知道原来当日她登上的那俩大巴竟意外发生了爆炸,但幸好她被杨与青提前牵走了,不然估计现在也是尸骨无存。
不过看样子游家似乎相信了她的意外死亡,连她的死亡讣告都已发出,新闻中没有半个字提到有关于游曦的情况与想法,不过倒也没看见有关游曦身体不适的新闻,想来游曦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所以游曦真的相信她已经死了吗?
胸口有些莫名的空洞,所以游曦会将她所有的生活痕迹都丢出门外,甚至在不久后迎娶下一任妻子吗?
帝国上将从来不缺貌美富有的仰慕者,游家必然不会让游曦一辈子单身……估计在不久后自己就能在新闻上看见游曦的下一任新娘吧。
一个问心无愧,堂堂正正的新娘……
枯坐半日,乱麻般的思绪若黑云般环绕,最终被林晓寒摇头抛出了脑海——当下的情况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太多了,她还有许多其他事情亟待解决,也分不出额外的心力去纠结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了。
污水沟里的癞蛤蟆不该去妄想天空中展翅翱翔的天鹅,她和游曦,和整个游家,都再不会有半分瓜葛。
通过杨与青在边境这么多年的小道与人脉,林晓寒成功再办了身份证明,获得了“林沐菡”这个新身份。
“林晓寒”虽然意外离世,但“林沐菡”却是悄悄秽土重生了。
黑诊所医生提供的稳胎方法确实有效,林晓寒在夜间用过几次提取器中游曦的信息素后,肚子中的不适感果然缓和不少,孕期的不良反应也都削减了许多,胎儿就这样在林晓寒的腹中茁壮成长直至足月。
最后在杨与青的帮助下,林晓寒于附近的一家诊所中顺利诞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婴儿,小宝宝的头发和脸蛋与她相似,而浅眸大眼和鼻子却是与游曦同出一辙。
林晓寒不敢给宝宝冠以“游”姓,毕竟在这个帝国里的姓游的人可不多,每每提到游姓都会念想到那个远在帝都的恢宏世家,所以林晓寒从“游”里挑了个组分出来,给宝宝冠“方”姓,名“景明”。
至于为什么会叫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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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因为曾经一次游曦为她讲解文学时,拿起基础课本缓声念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沉吟悦耳的嗓音从耳廓吻过,吹入林晓寒的脑中绽出一片繁华盛景。
真漂亮啊。
林晓寒在书桌旁撑着脑袋想着,桌下的双腿摇个不停,盯着游曦的侧脸悄悄走神。
平湖明镜,春风盈景,九乌跃金,水天一碧。
景明景明,似乎永远都是一幅暖意盎然,明媚朗朗的盛景。
好幸福,要是这是我的名字就好了。
事情的最后,虽然林晓寒未能如愿更名叫景明,但她将这个和煦如风的名字送给了她最爱的宝宝。
杨与青所处的走商帮名为“飞叶帮”,林晓寒多受成员们的帮扶,心下感激,加上反正整日也是闲暇无事,便主动申请承担起了帮派中掌厨烹饪的工作。
新厨子就此兢兢业业上岗,谁知在第一天便获得了帮派成员们的啧啧称赞,半米铁锅都被人舔干净了,大呼林晓寒是降临救她们于牛食草料中的仙女,她们再也不想吃帮主的黑暗料理了某某。
短短一个月,整个帮派成员的平均体重都齐齐上涨了八斤有余,最后杨与青低头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圈,环顾瞅了瞅自己圆成煤气罐的帮派成员们,一拍桌子,决定给林晓寒众筹投资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的相关事宜很快便提上了日程,凄惨的启动资金撑不起什么华丽的装潢,于是大家便都把重点放在了一些不费钱的东西上——比如说饭店的名字。
帮内众筹的小饭馆,就连门口叁岁的狗子都贡献了珍贵的叁块压岁钱,自然是人人都有发言权。
那几日的帮派会议室,可谓是龙腾虎斗,哀鸿遍野,目光所至之处皆是一片生灵涂炭,经过连续一周脸红脖子粗的激烈缠斗,最终饭馆的名字将由帮内投票决定,胜出的店名会在积灰已久的帮内展板上光荣公示一周。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最终由林晓寒女士提名的店名——“明明小饭馆”一超多强,战胜如“007干饭基地”、“舌尖上的icu”、“饭醉团伙”、“隔壁小孩都馋哭了!”等诸多实力强劲的对手,勇夺桂冠,被确定为了饭馆的最终店名。
饭馆落成当日,杨与青美名其曰要给新店镇场子,拉上帮派成员各处呼朋唤友,将方圆十里能呼吸的活物全抓来了,密密匝匝的人头、鸡头、和狗头挤满了店前的空地。
林晓寒在一片鸡飞狗跳的迷茫中抱着小景明,被乐嘻嘻的杨与青拉扯着完成了新店剪彩仪式,贫穷的新店买不起红礼带,最后林晓寒剪的是一根长条仙人掌。
甚至还有不明来由的摄像师记录下了这一珍贵的时刻,林晓寒对着镜头扯出了落荒而逃前的最后一个笑容,身后几大排的人头狗头都对着镜头露出了白花齐整的板牙。
直到今日,尽管已经被岁月冲刷泛黄,难识人面,这张犹如蝗虫齐聚的剪彩照片依旧还被挂在店内的墙面上,供来客观赏。
而乐衍是几乎和林晓寒同一时间进入帮内的成员,为西境赤沙镇本地人,刚成年便来到了飞叶帮做走商赚钱,是林晓寒眼中的一位热心开朗妹妹,当年经常帮她带孩子,现在也时常会到她的店里帮忙。
比如现在,乐衍前脚才结束一段漫长的走商旅途,后脚便匆匆赶到了林晓寒店中来探望林晓寒。
“小衍,现在店里忙,你能先帮忙上一下菜吗?”
“收到!特工1号与特工2号——保证完成任务!”
乐衍抓起小景明的右手,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便带着特工小朋友便去前厅帮忙了,看得林晓寒忍俊不禁,但厅堂的客人还在饿肚子,林晓寒也是迅速调整回了烹饪状态。
午时渐过,店内的客人也终于渐渐散去了,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而即便是有糖葫芦垫肚子的景明小朋友,现在也是被饿得眉头紧皱,肚子咕咕了。
“菜来了菜来了,都饿坏了吧。”
将客人的餐食全部烹饪完成,林晓寒才有时间制作她们自己的食物,忙碌半日的厨子端着香气扑鼻的菜品走出了后厨,解下沾有油污的围裙,同饥肠辘辘的二人一同进餐。
今日的客人额外多,看起来大家确实都饿坏了,林晓寒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极饿如仇的样子,不禁绽出几分笑意,担心俩人噎着,起身前往店门口打算给俩人倒两杯水。
现在店内只余下了一个落单的客人,林晓寒从这位客人身旁走过时,却猝然被此人抓住了胳膊。
“这位女士的厨艺实在了得,方便认识一下吗?”
林晓寒低头,才发现此人的饭食其实早就吃完了,但一直赖着不走,干裂的厚嘴唇勾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只余一条缝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嗯……这位客人,不好意思……不方便的……”
客人的表情有些骇到林晓寒,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引来麻烦,所以平日出门都会带面纱遮面,但此时因为仍在自己的店内,还是人不多的时候,所以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还是有麻烦自己找上了门。
此人状似瘦弱,力气却不小,黑黄的手指死死扣着林晓寒的胳膊,林晓寒推囊数下都未得自由,没一会儿便引来了乐衍的注意。
“嘿!!那边的!你在干嘛?!”
一支能够远贸千里的标准走商队通常会由几十人组成,其中的内部分职包括:领队、向导、护卫、平商、账房与后勤等,杨与青通常都担任着领队的重要职责,而乐衍在其中则是负责警备与防卫。
林晓寒自六年前刚至西境时便被闲杂群众评为了西境四大美人之一,虽然她本人并不认同,但乐衍却是极其赞同,今天这般的骚扰在过去的时间内并不罕见,乐衍现在替林晓寒解决骚扰事件都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乐衍一声怒斥,便推开桌子疾步向林晓寒走去,掐着登徒子的手腕拉扯了几下,登徒子都仍没有放手的意思,乐衍当即心下一怒,抄起桌上的瓷碗便朝登徒子的脑门敲了下去。
霎时,碎璃四散,敲声震云,登徒子的脑瓜也是被彻底开了瓢,汩汩的鲜血从额头的破口处涌出,登徒子吃痛松开了林晓寒,捂着伤口嗞哇胡叫,大声辱骂着乐衍,林晓寒也赶紧回溜,将方景明往后厨带。
“死贱人,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你未曾蒙面的姑奶奶!!”
乐衍被此人骂得窝火,继续拿起碗具,佯装还要进行殴打,吓得此人连忙逃窜,逃离间还不忘继续回头,辱骂宣战,道晚上一定会叫上她的大姐大前来复仇。
外厅的声响逐渐消失,林晓寒安顿好方景明,才慢慢从后厨探出了半个头,眉眼与嘴角皆是苦瓜样的向下耷拉,满面愁容。
“对不起……乐衍,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姐姐!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这是那个混蛋的错!!”
乐衍见林晓寒自责,连忙绽开笑容来安慰林晓寒,拿起扫帚,同林晓寒一起收拾店内的狼狈。
“可是她方才好像说什么,晚上会带人来报仇……”
乐衍比林晓寒高半个头,此刻铲上碎瓷从林晓寒的身旁贴过,恰好可以看见林晓寒愁目垂眸时如扇的长睫与不点自红的檀唇,抿了抿唇,不自觉挪开了眼。
“姐姐你不用担心,晚上我会去帮里叫几个朋友来坐一阵,保准刚才那个混蛋有来无回!!”
“嗯……谢谢你们了,那我晚上多给你们做准备几桌夜宵……”
“嘿嘿好,我最喜欢姐姐做的夜宵了,我这次走商出门,老想姐姐做的夜宵了……”
拾掇好店内的凌乱,乐衍进屋去将小景明抱了出来,唤来林晓寒继续方才未完成的进食大业,期间一直热腾生动地给林晓寒和小景明讲述着本次走商途中的奇闻轶事,才终于又将林晓寒的笑意给勾了出来。
***
残阳渐褪,暮夜轻啼,明明小饭馆下午的最后一波客人也都吃饱喝足离去了。
林晓寒抬出提前准备好的丰盛夜宵,给前厅中唯一的一桌人送去,刚一走出后厨,便听见了满屋纷起的问候声。
其间的乐衍站起身来,接过了林晓寒手中的菜品,拍搂着身旁人的肩膀,示意大家可以随心开吃了。
这一桌都是乐衍唤来的飞叶帮的友人,全都与林晓寒相熟,午后乐衍仅仅只是在光脑群里说了一句缺人撑场子,晚上便齐刷刷来了八九个人,其实这都算人数较少的情况,若不是最近出商的成员有些太多了,一句话叫来二叁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林晓寒一一与成员们打完招呼,便继续回后厨烹饪了,今晚的冲突是因她而起,她最好还是躲在后厨里,免得到时候激化矛盾。
漠区的夜总如黑洞般沉谧,但星子则是亮得惊人,明暗不一的白星随意点缀在漆黑天幕,演绎着伟大天体间的精密运行。
风起沙动,土黄色的沙砾在千百年的磨砺中化为针尖般细小,有偷鸡贼般的风滚草一跃而过,最后又遥遥消失在了淡暮的远端。
夜幕中的明明小饭馆挂着醒目的黄光,在距离小饭馆不远处的无人沙丘上,却突兀出现了两个骑马步来的身影。
俩人皆是漆黑工装的装扮,颈面围着厚厚的防风面罩,战术背心与腿上都塞满了不少物资,其中行在前方的女子用一块黑色面具遮去了眉眼,齐眉的刘海被全黑的渔夫帽与护目镜罩住,与黑亮的骏马行于深夜,同暮夜完美融为一体。
“姐,我们去找点饭吃吧。”
其后的女子戴着漆黑的半肩斗篷,将恰到耳下的齐整黑发遮盖,顶着风沙艰难发言,眼中参杂不少血丝与倦意,看样子已是持续奔波了良久。
“可以喝营养液。”
面具女子一面勘察着地形,一面冰冷回答,双目望向黄沙的尽头,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其实,营养液已经被我全扔了。”
齐发女子出人意料的一句话,才终于引得面具女子一拉马绳,扭头直直盯着齐发女子,默然专注的凝视,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发女子也是停下了疲倦的棕马,低头叹了一口气,破罐破摔般的大喊开口。
“姐!你的身体感觉不到痛觉,难道就意味着没有问题吗?!请问这半个月,你有好好吃过哪怕一顿饭吗?你一定要折腾到呕血,动都动不了了,你才知道自己该好好吃饭了吗?!”
颇带怒意的一段话,但字字尖锐,面具女子没有反驳,又沉默着看了齐发女子几眼,才终于一抬手臂,指了指不远处明亮的一处房舍。
“那家店应该是饭馆,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能赶上夜宵。”说罢,马蹄踏动,便朝饭馆径直而去了。
29.挑事
西境的旦暮,朝为熔炉,夕为寒窟,温差最大时可达30c。
此刻当下,黄风削骨,料峭渗人,这般漆黑如墨的荒夜之中,独自灿亮的“明明小饭馆”内却是闹热一片。
“还是咱沐菡做的这辣烧鲇鱼入味啊,吃过一次就天天惦记。”
“我之前不是走商路过帝都那边吗,还专门下血本带老婆去尝了一下那边的什么知名饭店,说实话,还不如让沐菡闭着眼睛在后厨转一圈来得香。”
“大菜有公式,小菜才是真本事!你看这盘烩酸菜,啧啧啧,酸菜都能做这么香!”
“……”
狭小的店内,两桌一拼,环桌而坐,一圈下来恰好可以坐下飞叶帮的这十个人,帮内成员们常年一起走南闯北,出一趟商便是大半月的朝夕相伴,彼此皆是熟稔无比,此刻边吃边聊,调笑吆喝,十个人更是堪堪聊出了叁十个人的气势。
“欸!吃鱼怎么能不配酒呢,咱弄点小酒来喝吧!”
坐在乐衍旁边的中年女子显然是聊上了头,拍了拍乐衍的肩膀,便起身想要拿几瓶小酒过来助助兴,但刚离开座椅,却被乐衍整个拉了回来,直愣愣坐回了椅子。
“哎哎哎?喝什么喝!真以为今天是来玩的啊?我可是叫你们来帮忙的,又不是叫你们来白吃白喝!就你这个酒量,要真让你喝酒,那怕是砸场子的人还没到,你就先倒了!”
乐衍身旁提出喝酒的女子讪笑着挠了挠头,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便又招呼着大家继续吃菜,吃饱了会更有力气,像这般的调侃根本算不上什么插曲,大家下一刻便又喧嚷闲扯了起来。
“叮咚”
光脑的消息声蓦地传来,乐衍吸溜一口热腾的茄蒸粉丝,顿时被烫得摇头晃脑,一边用舌头翻炒着嘴里的粉条,一手掏出了光脑查看消息。
青姐:谁敢动我乖女?!我这就来!(愤怒)(愤怒)
看样子应该是杨与青刚结束帮派那边的工作,掏出光脑便看见了乐衍的唤人消息,一瞅来龙去脉,发现竟是有人要来饭馆砸场子,当即便忙不迭地要赶过来。
乐衍笑吟吟回复着杨与青的消息,道杨与青若是来得早一些还能吃到点夜宵的尾巴,他们今晚人多,应付几个外地混子应该不成问题。
消息将才发出,一阵由远及近的哒哒脚步声便从饭馆门外逐渐传入,并随着门外人的靠近愈加清晰。
漠区地广人荒,晚上更是寒凉且危险,不是徘徊捡漏的歹人便是夜间觅食的蛇兽,除开部分实在着急赶路的走商人,其余百姓皆是入夜即归家,能这个点还在外边闲逛的人着实不多。
原本喧闹的饭桌骤然便静了下来,帮派成员们各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十对眼目直勾勾地盯着饭馆门外的空地黄沙,专注得像潜伏狩猎的巨狮。
“人不多,顶多叁四个人。”
桌间有人做出了推论,乐衍点点头,下垂的右手悄悄握紧了脚边的铁棒,安静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两声高处而下的落地扑通声接上绳索衣料的摩擦声,一位通体漆黑的面具人终于走入了乐衍眼帘。
高挑挺拔的身姿,身上的漆黑衣物间掺杂着不少风沙,帽檐上的沙尘抖一抖都可以推沙画,两手空空而来,没发现什么携带巨大刀棒的迹象,似乎是长途跋涉而来的过路人。
面具女子与屋内人对视了几秒,便扯下了自己嘴上的防风面罩,露出了瘦削的脸颊与略显苍白的嘴唇,左侧下颌处还有一道陈旧向上的疤痕。
“我和朋友是远地来的旅人,请问贵店现在能否就餐?”
面具女子对着屋内凝视的餐客沉着开口,言语和着风啸声流入店内,乐衍扭头和朋友们对视交流了几个眼神,便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现在还有一些夜宵能吃,你们随便坐。”
面具女子点点头,待一位齐发女子靠近后便与其一同迈步走入了店内,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安静脱下满是风沙的外衣帽子便入座了。
“这是菜单,最后两页的菜应该都还有,你俩自己挑吧。”
见两人入座后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帮派成员们又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手下握紧的武器,继续拿筷吃饭。
乐衍从邻桌取来了一本菜单,挥手便向面具女子抛去,抛掷的力度不小,菜单犹如暗器般飞驰,中途却被齐发女子一个旋手截了胡。
“谢了!”
齐发女子取下面罩,冲乐衍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明媚的面庞赫然便是帝国上将的得力副将——洛伊。
洛伊接过菜单,展开后摆在了桌侧面具女子的面前,随后还起身去饮水处接了一杯热水,小心地放在了面具女子的桌上。
能整日与洛伊形影不离,还得洛伊这般恭敬对待的人可不多,这位神秘莫测的面具女子的身份便是本该在东线奋战的帝国上将,游曦。
百姓都只知东线战急,战火绵延,却少有人知近段时间的帝国西线也是暗潮汹涌,风谲云诡。
帝国主要的叁大军区,中部与东南军区都是由游家全权掌控,如近段时间的东线战争便主要由游家出力陷阵,但位属西北的西北军区却主要受第二军事世家——白家所操控。
白家主事人白羽中将红颜白发,年近六十仍不愿退居二线,独揽西北军事大权,游泽风早年担心白家独自在西北作威作福,所以悄然在背地里安排了几个西北暗线。
但近段时间,这几个暗线不是莫名失联便是汇报呆滞,似被人监控牵制,游泽风多次派遣人员暗查西北也都是石沉大海,所有调查人员皆是音信杳无。
游泽风一面要统帅东线的战事,一面还要愁心西线的内情,可谓是殚精竭虑,游曦皆看在眼里,东线主战区有多位游家子女压阵对付敌军,总体而言问题不大,游曦下午在元帅桌上留了一张告别纸条,晚上便拉上洛伊向西北遥遥而去了,全然不知游泽风在看见纸条后的火冒叁丈。
军部的车辆皆有定位与编号,游曦为了防止行踪暴露,只是牵上了两匹手养的好马作为交通工具。
25-06-13
铁人似的日夜兼程,饿了就喝营养液,累了就在马背上坐寐片刻,要不是洛伊的自我认知还是一个纯正的活体人类,需要正常进食与休息,强行拖累了游曦的进程,游曦估计还能走得更快些。
在这大半个月里,二人生生从帝国东线沿途小路赶到了帝国西线,饶是英勇的洛伊副将出发时再龙精虎猛,半月后也都是一副命若悬丝的模样了,此刻终于能找家正常的饭店休息一下,心下感激更是感叹。
不愧是游家精选的马匹,不愧是游家严选的疯子,自己这都快累死了,马和上司都还是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难道这大半个月里,只有她才是正常的活物吗……
“谢谢,你看着你想吃的点吧,我都可以。”
“啊?噢,好的好的。”
洛伊尚在心底悄悄蛐蛐自己的上司,突然被游曦搭话,当即吓一激灵,连忙低头翻阅菜单来掩饰心虚,草草看好几个菜,便出声开始呼唤服务员。
她平日一直都是帮游曦解决一些秘密任务与幕后文件,相关信息也都是被军部机密保存,极少数出镜的情况也会遮掩面容,所以帝国人民几乎都不认识她,正因如此,她此刻可以卸去面罩,大方地说话。
“您好,请问你们想点些什么菜呢?”
洛伊唤完服务员之后便继续低头浏览其他菜品了,突兀听见一声稚嫩的回应,抬头巡视一圈不得出处,低头一看才发现桌板对面遮掩着一个灵气逼人的小女孩。
浅眸亮瞳,小鼻挺巧,漆黑的乌发更是衬得人唇红齿白,真真是一粉妆玉琢的俊女胚子。
但这凝眸一看,却是让洛伊傻眼了,只见在战场上处变不惊的副将此刻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同时还不断偷瞟着身旁的面具女子。
终于,在洛伊第叁次偷偷瞟向游曦的时候,游曦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回视上了洛伊的眼神。
“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嗯……是有点,可能是进沙子了——小妹妹,我们点这几个菜……”
顶着游曦狐疑的目光,洛伊感觉浑身都在冒着奇怪的热气,连忙将菜单上的几个菜指给桌对面的小女孩看了看,将任务完成的小女孩打发回了后厨。
直到小女孩彻底消失在视野,洛伊都还仍在回忆小女孩的长相。
乖乖啊,这小女孩怎么感觉……长得这么像自己的上司呢?是自己最近这一阵被游曦折磨惨了,所以看谁都像游曦吗?……
要不是她这几年整日整夜的和游曦在前线工作战斗,而游曦又完全进化成了一个不要命的铁血工作狂,满脸写着“十步以内,格杀勿论!”,一个眼神就能吓跑半个连的人,她都要怀疑这小女孩是不是游曦的私生女了。
但看着游曦此刻依旧岿然稳坐,毫无半点疑虑波动的模样……莫非还真是自己饿昏头了?也许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洛伊副将的这点小小困惑很快便被美食的喷香给完全击溃了,色香味俱全的几盘宵夜很快便被小女孩抬上了桌。
洛伊早就被饿得有点头晕目眩,她咽了咽满溢的唾沫,眼珠子都险些掉餐盘里了,都尚未听见游曦开始进食的指令,心急如焚地抬头,却发现游曦正一双眼睛定神看着饭馆门外,右手贴腰按枪,俨然一副警惕戒备的状态。
洛伊的心中霎时警铃大作,扭头一看,才发现店门口的那一桌人也皆是专注盯着门外,脚下藏匿着诸多钢筋铁棍,这般异样的氛围,方才她被饿得有些低血糖,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十几位餐客的饭馆中,此刻静得只能听见门外呼啸的风声,屏息凝神,才能隐约从哭号肆虐的风啸中捕捉到几声发动机的轰鸣声。
机车震响的声音愈发清晰可闻,几阵狂沙翻过,饭馆前的空地上便霍然出现了四辆高大的越野车,将饭馆的大门死死围住,伴随几阵咔嚓的开门声,数十道身影从车上接连跃下。
洛伊看见方才给她们递来菜单的马尾女子扭头对同桌的伙伴们比了个口型,洛伊经受过军部的特殊培训,当即便认出了此人说的是:十五人,先打领头。
看来这个饭馆今晚是惹上麻烦事了。
“现在给奶奶我跪着磕叁个响头,然后让小厨娘乖乖出来陪我老大吃顿饭,我们就留你们一条狗命!”
一位头面被纱布包裹着的精瘦女子突然站出来,嚣张地冲着馆内大喊,而在她的身后侧,人群的正中,正立着一位双手插兜的壮硕女子,颈部的青黪纹身蔓延至其左脸,面戴方正墨镜,还在轻松闲散地嚼着泡泡糖,应该便是她口中的“老大”了。
只见长桌正中的马尾女子冲那位猖狂叫嚷的女子缓缓竖起了一根中指,满脸的挑衅不屑,咧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哟?你这死耗子居然还活着呢?也是,下水道的臭耗子就是会苟命,正好,你祖宗我最近手痒得紧!今天就把送你到天上,好好给你老祖磕头忏悔去!!”
乐衍嘴上笑眯眯丢着狠话,握着铁棒的手却已满是汗液,她没料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竟能一下午召来这么多人,确实是她失算了,但此刻箭在弦上,气势是万万不能丢的。
狠话刚落地,乐衍手中的铁棒便是飞了出去,直直砸向了下午馆内的那位登徒子,登徒子没料到乐衍会这么迅速地出手,眼睛一眨,铁棒便已到了眼前。
惊恐中登徒子突然被人给猛踹了一脚,人仰马翻在沙地里滚了叁四圈才停下,回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老大迅速移开了一个身位,而方才乐衍的铁棍已结实砸中了她们的越野车,铁板硬实的车身硬是被砸出一个饭盆大的凹陷。
方才乐衍是瞄着登徒子与她老大之间的缝隙砸去的,叁尺的铁棒突然横向旋去,乐衍的预想是至少也能砸中其中的一个人,没想到却被登徒子老大一脚踹开了登徒子,老大本人也借着踹人的反作用力迅速躲开了。
这老大似乎极为不悦地扭头端详了一下她的越野车,低头捡起乐衍的铁棒,撇着嘴冲乐衍抛出了疑问。
“你确定要和我们对着干?”
乐衍死盯着面前的墨镜老大,没有回话。
“我建议你们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毕竟事关你们的性命,建议你们还是慎重一些。”
墨镜老大继续言说着,将手中的铁棒深深插入了面前几步的泥沙中,懒散退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即抬手打响了一个响指。
只闻响指刚落,不知何处而起的几声枪响便驰骋而来,伴随如雷枪声远去的是原本被插在地上的铁棍,以及乐衍彻底凉了半截的心。
这群人有枪。
洛伊骤然扭头看向游曦,面色凝重。
帝国为保国民安全,实行着严格的禁枪法,基本只有特警部队与军队组织才有权合法持枪,平头老百姓基本没有能接触枪支的渠道,难怪这群人能这么扬威耀武气势嚣张,原来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而一般的居民必然会畏忌低头。
涉及到枪支走私,那她俩就不得不管了。
“现在呢?你们的回答呢?”
墨镜老大状似调皮地扭头,满意地欣赏着乐衍忽青忽白的面色,好似在观赏着什么有趣的艺术品,咧出一个扭曲的大笑,挤出了满脸的骇人纹路。
乐衍死死抿住发凉的嘴唇,吞咽几口干涩的唾沫,尚未吐出什么成字的音调,便听见身后饭馆内传出了一道稍沉的嗓音。
“不好意思,我俩只是来这吃饭的普通食客,请问可以离开吗?”
乐衍回头,只见方才店内的那名面具女子此刻正将双手抬于耳侧,掌心向前,俨然一副乖顺投降的模样,面具女子话音刚落,她身后的齐发女子也迅速反应过来,亦是举手投降。
“你俩只是路过的?”
墨镜老大收回笑容,撇了游曦与洛伊一眼,见这俩人的穿戴确实是一副长途跋涉的风尘样,全黑斗篷与外套空偌遮掩,似乎也不像是壮硕强壮的样子。
“身上有钱吗?把钱交了就能走……出去胆敢多嘴一句,我让你们脑袋开花。”
“有的有的,这就给您!您放心,我俩嘴巴可严了!”
洛伊回答着墨镜老大的话,转身从椅子上的随身包里掏出了一个钱包,背对着所有人,与游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伊与游曦一前一后地向店外走去,洛伊手里拿着钱包,馆外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洛伊身上,而当游曦走到门口的最后一张方桌旁时,却是猝然身躯一动,众人尚未看清游曦的影子,便骤闻一声飞踢巨响,方桌猛然朝墨镜老大飞去。
始料未及的攻击,待墨镜老大回神时,方桌已抵达了身前半米,闪躲早已来不及,墨镜老大只得握拳蓄力,狠狠拳击方桌的桌心,饭店的桌子本就质量一般,并且还有了一定的年头,墨镜老大的这全力一击,自然是令木桌陡然从拳击处崩裂,碎为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木块。
木桌的碎片不断由拳心向四周散开,碎裂崩解的块木伴随着木制断裂声与拳头碰撞声飞溅,逐渐散开的木桌碎裂中心,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飞云掣电的身影。
面具女子竟然趁她被方桌遮蔽视线时突然靠近偷袭!!
视线虽然已经捕捉到了面具女子,但仍在出拳中的躯体却完全反应不过来,墨镜老大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具女子的拳头向自己冲来,随后便是耳鸣目眩的一击重拳,天旋地转间,墨镜老大的颈项便已被面具女子捁在了肘间,太阳穴处还被陌生冰凉的金属物件给用力抵住了。
面具女子与墨镜老大的动作与反应都十分迅速,墨镜老大的手下人只是恍惚看见了几道残影,几声巨响碎裂而开,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老大便已经被面具女子束缚了,老大的太阳穴处正抵着一把白光流转的银色手枪。
墨镜老大呛咳好几声,吐出了几口鲜血与两颗碎牙,深呼吸数十下才慢慢缓了过来。
“你竟敢!!!……你怎么会有枪!?这不可能!!”
墨镜老大看起来比游曦壮硕许多,但此刻被游曦禁锢喉颈,竟是不能挣脱分毫。
“那你要不要试试这是真枪还是假枪?”
游曦的语气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平淡,冲着墨镜老大的耳根说出,听得墨镜老大头皮发麻,自己脆弱的喉颈与太阳穴现今都在这人手里,她并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个真伪。
周遭的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就连饭馆内的乐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吓呆了眼,墨镜老大咽了一口唾沫,只能大脑飞速运转,尽力寻找破局的法子。
“嗯……这位女士,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我们无意打扰你们用餐,只是这个饭馆里有人在上午时把我们的人给欺负了,我们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了是吧,所以才会再来和她们交谈一下……”
乐衍听闻这墨镜老大此刻的满嘴胡言,顿时便是火了,张口便怒怼回去:
“还我们欺负你们??开什么玩笑,你的手下是狗屁登徒子,色胆包天敢骚扰我们的飞叶帮的人,难道我还不能教训一下了?”
游曦闻言,眸中寒光一闪,挪枪便朝着墨镜老大的右脚一扣扳机。
“啊啊啊啊啊啊!!!!——”
真枪实弹的震响与伤口,墨镜老大的脚顿时便旋裂绽开,彻底穿透,这下没人敢质疑游曦枪支的真伪了,墨镜老大还被游曦死死束缚住,动弹不得,只得抬着伤脚仰天惨叫,剧烈的痛意撕扯着神经,折磨着理智的弦。
“你真的敢开枪??我给你说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你开枪打死我,我妹也开枪了结你!我们一命换一……啊!!”
墨镜老大断续嘶吼着,但话未说完,便听见了一声物体砸落的声音,面上旋即又被狠狠揍了一拳头,连续挨了两拳,墨镜老大的脸上早已是鼻青脸肿,此刻留着鼻血狼狈睁眼,恍惚看清了被砸到地上的人影。
“谁要跟你同归于尽?这个小丫头就是你妹吗?你打架是不是从来不教导一下你妹啊?连两拳都扛不住。”
洛伊拿着一把黑灰步枪,戳了戳地上被她反捆双手的瘦弱身影,她方才趁着游曦正面吸引众人视线,溜到车后去将持枪手给截获了,此刻趴在地上的女孩扭头,露出一张约莫十六十七岁的脸,脸颊上全是在地上沾染的黄沙,盯着墨镜老大艰难开口。
“姐……是雪狼k95……投降吧……”
听见地上的小姑娘仅凭一眼便精准说出了自己手上的枪型,游曦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眉头,多看了此人一眼。
“啊啊啊好姐姐们!!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呜……饶我们一条小命吧啊啊啊……”
墨镜老大在听清她妹妹的话后,瞬时态度大变,开始哭娘喊母地大哭和道歉,听得洛伊脑瓜疼,反手塞了把沙子堵住了此人的嘴,游曦也从口袋中抽出了一根麻绳,反手捆住了墨镜老大。
“你们老大,狙击手,和那个最先挑事的人留下,其余的人马上离开。”
面具女子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令人拒绝的威势,词句刚陷入沙土,周遭的其他混混便都立即扬尘跑马,屁滚尿流地爬上越野车,一轰油门逃离了,留下自己的老大徒然对着空气咬牙。
为防止余下的叁人逃跑,洛伊分别将其捆绑固定在店外的柱子上,事尽之后的洛伊已是被饿得头冒金光了,想同检查完小姑娘手中步枪的游曦一起返店吃饭,转身便看见店门口站着十个纠结且踌躇的人头。
私自持枪的事情可不小,方才的一番举动,游曦与洛伊两人可比对面的混混还要骇人数倍,毕竟谁会一声不吭地就朝着活人开枪啊?
虽说这两人帮她们解决了上门挑事的混混,但若是这俩人也有什么歪心思,乐衍等人也知晓自己必然毫无胜算。
所以这两人是敌还是友?
看着面前马尾女子犹豫的眼神,洛伊知道,一场胡编乱造是避免不了的了。
饥饿的帝国副将侧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上司,帝国上将却缓缓扭头,仔细观赏起了远处的风景,尽管这般黑夜,她的凝视注定只能一无所获,但在有些时候,黑暗本身便是一种独到的艺术。
饥饿的帝国副将默默收回了无望的视线,知道自己的上司又将此等重任无言托付给了自己,可怜的大脑同咕咕叫的肠胃一般空空如也。
尘兮辽辽,又一渺小黄沙粉碎于天际的瞬息,洛伊突然释然了,这世间的一切,有关银河,有关风月,有关出生那年倾盆的雨,夹杂潮湿泥土气息的桂香与长久凝望的雪。
人生啊,无非便是一场又一场的瞎编罢了。
洛伊深情握住了面前马尾女子的手,在对方抽搐的嘴角中落下了一滴清泪,情至意切地缓缓开口。
“其实我们之前一直在为一家雇佣兵公司上班,但是……黑心老板吃喝嫖赌,欠下巨款,最后竟然带着她的小姨子逃之夭夭了!欠了我俩五年工钱没发……我俩身无长物,只得偷了公司几把枪悄悄出走,打算另寻出路。
我俩听说西境这边做生意可以好歹养活一下自己,于是打算来试试运气,不然……我们真的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说罢,洛伊还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奔腾的热泪。
她抽噎,她落泪,无色的液滴落入尘寰随即尽数裂散,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感动于自己的瞎掰,而是她终于被饿哭了,她其实真的不抗饿。
这般说辞,游曦抿唇,洛伊扶额,就连门口被绑着的小姑娘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但乐衍相信了。
“天哪!!你们的老板怎么这么过分?!这可是五年的工资啊!好多好多钱的啊!”
乐衍反手捏住洛伊的手,一边哀叹一边将游洛二人往店内请,其余的帮内成员虽说觉得有些离奇,但毕竟这两人方才帮了她们大忙,也还是勉强相信着与二人一同入店了。
“你们刚刚帮忙赶走了那群该死的混混登徒子,帮了我们的大忙!我叫乐衍,你们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说,我能帮的一定都会帮!”
“天哪!乐衍女士。”洛伊深情地握住了乐衍的手,“我叫洛尔,能得你这番话,我真是死而无憾了——所以这家店是你们帮里的店吗?请问你可以多给我们上两盘菜吗?非常感谢。”
乐衍闻言,立马应下来,大跨步入后厨又拿了几盘热菜出来,看得洛伊泪眼汪汪,怒举筷子,一群人就这样看着洛伊奋力地埋头苦吃,眼眸中似有慈母般的关怀闪动,随后又将仁爱的目光投向了游曦,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游曦受不了这些一言难尽的奇妙视线,木僵了霎那,也缓缓开口了。
“你们好,我叫方北……”
似是村里的孤僻小孩终于迈出了交友的第一步,乐衍欣欣慰点点头,也看出了“洛尔”的性情较为直接外向,而“方北”则是更为内敛沉默,但都是被黑心资本家压榨的可怜人,乐衍亦是热心地给游曦递来了筷子。
游曦接过筷子,垂首夹了一筷子菜品放入口中,原本平淡的面容却是突然惊住了,又是不可置信地夹起了另一盘菜中的些许食物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双眼圆睁之下,手中的筷子也是顿时滑落。
“我想见一下你们的厨子。” [ 本章完 ]
25-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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